我是一名对外汉语教师，从事对外汉语教学工作已经很多年了。总是有人问我，为什么你投身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丝毫看不出你的疲倦。答案是，我的学生们永远是我驰骋沙场的动力。当我看到他们活跃在中西文化交流的领域中，当我看到他们用镜头记录下中国美丽的山河，当我看到他们在中国语言和文化学习中从一株小树苗成长成参天大树，当我看到他们成为连结中国和世界的友谊使者时，一股教授汉语的激情就会从心底油然而生，是他们给我了在那方三尺讲台上的勇气和动力。
10年里的时光里，我曾经在三个孔院工作过，那些课堂上的笑脸时不时地会在脑海里浮现，我想把他们记录下来，因为他们都是在最美的时光里遇到的最可爱的人。
那个字迹娟秀的大男孩
康安竹（Andrew Cajas）是十年前我在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孔子学院教授过的学生。在课堂上与他初识，当时的他是个性格腼腆、偏内向的男孩儿。每次上课他都表现得波澜不惊，静静地听着我讲课。慢慢开始了解他，是通过他写的作文。他的字写得非常娟秀，每次批改他的作文，都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通过他写的文章，我了解了他学习汉语的初衷、动力以及坚持的原因。在伯克利加州大学读本科时，他才开始学习汉语。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的汉语已经说得非常流利。喜欢看偶像剧、唱中文歌可谓功不可没，这是他学习汉语的法宝。安竹和我就通过这种一来二去的作业批改熟络了起来，在我的课堂上他也越来越活络。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心目中的中文天才。2011年，我推荐他参加了第十届汉语桥世界大学生中文比赛，他凭借自己过硬的汉语能力和出色的才艺表演，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获得了大赛的一等奖。他当时有段才艺表演我还记忆犹新，是电影河东狮吼中一段深情的告白，“从现在开始，我会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听完之后我也感动地哭了，我想这泪水中饱含更多的是幸福。这样的学生来上一沓，老师们做梦都会笑醒吧。安竹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新不了情，因为学习汉语，他和中国结缘，相信他与中国的情深一定会天荒地老。
“我想成为友好的使者，希望中澳长存”
孔院时光主人公之二号人物，林浩（Austin Kozak）。他是我在澳大利亚悉尼新南威尔士大学孔子学院辅导过的学生。与他的相识有点戏剧化，发现他的伯乐并不是我，而是我们孔院办公室的志愿者李果。2018年2月，我初到新大孔院工作。由于新大孔院每天都有面对面的学生辅导课，形形色色的学生都能接触到。还记得周三那天，我要去公司上课。下课之后，李果给我打电话说她发现了一个特别优秀的汉语学习者并给我留了他的电话。与林浩的相识就从这通电话开始，有点像星探发掘明星。那年，林浩刚满18岁，但他学习汉语已经五年了。了解了他学习汉语的经历，便很容易知道他出口成章的能力是建立在风雨无阻的五年的汉语学习的基础上的。
林浩，从13岁起开始学习汉语，他热爱学习汉语，他想去探索中国辉煌的历史和文化。2015年林浩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来到了中国，在这里他不仅看到了黄皮肤黑头发的面孔，还有很多不同肤色的人都说着流利的汉语。听着大家共同用汉语交谈，林浩感觉中国就像他亲切的家。在中国，林浩与来自世界各国的朋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林浩说，“正是因为汉语让我开阔了视野，认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也让林浩对中国这个孕育出如此美丽语言的国家充满感激。”
为了鼓励他参加汉语桥比赛，我们做了很多次尝试。每次汉语辅导课结束之后，我都会苦口婆心地跟他啰嗦一下，告诉他参加比赛的好处，最终他欣然答应了参赛。2018年5月林浩凭借出色的表现，获得了第17届大学生汉语桥比赛新南威尔士州赛区一等奖，并作为新州的代表参加了在中国湖南省举办的17届大学生汉语桥比赛。面对来自各国的优秀选手，林浩依靠扎实的汉语基本功，流利的汉语表达，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最终获得了第17届世界大学生汉语桥比赛一等奖。
林浩说，“汉语是一座世界与中国沟通的桥梁，也是连接世界了解中国的纽带，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她像一座蕴产丰饶的宝藏，他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去亲自挖掘这座宝藏，了解中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同时，作为一个汉语使者，他也希望中澳友谊长存。”
欢乐时光里感谢有你们的陪伴
在新南威尔士大学孔子学院，我教授过很多课程，但最具挑战性的还是高级商务汉语课程。我称教授这门课是我的欢乐时光，欢乐时光里也有着陪伴我共同进步和成长的主人公们。这门课程里的主人公，大多都是澳洲当地社会的精英，有政治家、律师、医生、商务精英、建筑师还有法律和商务专业的大学生。
马特（Matt）是一位政治家。从2019年初开始，他开始上我的中级汉语课程。与他相处的两年时间里，我彻底明白了一句话，“世界上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是马特学习汉语的写照。他已经学习汉语多年了，虽然说得不是很流利，但是也已经步入到汉语高级学习者的行列了。他的工作非常忙碌，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务，并且他还有四个女儿需要照顾。即使在这种高压力的工作环境中，他依然坚持学习汉语。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听中国的新闻、阅读汉语书籍。对他来说，汉语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都在汲取汉语赋予他的营养。从他的故事里，我们读出的是，成功的光鲜外表背后都有一颗坚持的内心，不经历风雨哪有彩虹，没有大量学习时间的堆砌，哪来流利的汉语之说。我问过马特，为什么坚持学习汉语？他说，作为一位政治家，他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能够让所在社区的居民过上更幸福的生活。他的社区里有华人，为了更好地在生活和工作中帮助这些移民家庭，唯有学好汉语建立良好的沟通，才能让他们把澳洲当做自己的第二个故乡。多么朴素的理由，但却让我对他心生敬意。马特的内心充满了对异乡人的大爱，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政治家，我们的社会才会变得更加和平和安定。
邓杰勋（James Dunn）是我想描述的欢乐时光里另外一个主人公，他是一个学习语言的天才，他是新南威尔士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我是他的第一位汉语老师，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在大学里选修过汉语课。为什么称他为天才？他到中国实习了一年，回国之后，就进入了我的高级商务汉语课。是的，他在中国自学了一年的汉语，水平就达到了中高级。当我们第一天见面时，我就被他纯正的北京口音折服了。他说，这都是他北京房东的功劳。上课的时候，我总是惊讶于他的字正腔圆，他是我的学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说得这么标准的。要说汉语发音好的，我总结下来，有这几个原因：喜欢看中文电视剧、唱中文歌、中国朋友多、学过音乐。与他在商务汉语课堂上进行讨论，是最有趣的。从他的观点阐述中，总能学到很多知识。他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同时辅修经济，跟他的互动，让我对澳洲的法律体系和经济环境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我时常在想，教授商务汉语这门课程，是学生和我的共同学习。有时候，反而是我从他们的阐述中获取了更多的知识。
何骥航（Jimmy He），他是一位华裔建筑师，初到商务汉语班时，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了。其实，我很惊讶的是，原来在海外确实有些华人即使自己的汉语水平很高，也在孜孜不倦地继续学习。他学习汉语的过程非常漫长，从5岁移民新西兰之后，在妈妈的督促下就开始和邻居小朋友们一起学习汉语。直到大学毕业，他都在学习，虽然中间没有系统地到课堂上学习，也在家里自学。我的商务汉语课在每周三的晚上，从六点半开始到八点半结束。他五点半下班后，有时候饭也吃不上就要赶到我的课堂上学习。从2019年年初开始到现在，他已经上了一年半商务汉语课了。即使疫情期间，他也不间断地选择了我教授的商务汉语在线课程。我曾经问过他，“你继续学习汉语的理由是什么？下班之后回家刷个剧，跟朋友出去玩不是更开心吗？”他告诉我，“我想挑战自己”。面对这样优秀的学生，我总在督促自己变成更优秀的自己。在我的课上一定要让他们学有所得。如果在语言和专业知识上我没有一桶水，怎么能给他们倒一杯水呢？作为一名老师，我一定要让他们在课余时间上的付出变得值得。
周怡雯（Alison Zhou），初入我的商务汉语课堂时，她是新南威尔士大学商学院的大四学生。她出生在澳洲，也在澳洲长大。2020年，她已经成功入职德勤（Deloitte）澳洲。当她第一次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我就知道她已经是一位熟练的汉语使用者。在家时，她大部分时间都会跟父母说上海话，从小也是不间断地在学习汉语。对于这类学习者，他们对商务汉语课抱有更高的期望，也很容易对课程枯燥的内容失望。为了让课堂内容更加鲜活有趣，每次课程我都会结合所讲话题与实事进行串联，同时我也会结合学生的背景选择比较有针对性的问题帮助他们理解所学的语言知识。采用这种“因地制宜”教学方法的好处是，即使像周怡雯这种高级汉语学习者也不觉得课堂内容枯燥无聊，因为她学习的不再是简单的词汇、语法，而是用所学到的专业语言知识进行思考，并表达自己的观点。对于水平比较高的汉语学习者，我总是特别好奇他们坚持学习汉语的理由。周怡雯的答案比较特别，她说，“老师，自从上了你的商务汉语课，我觉得跟爸爸聊天的内容变多了”。原来，对于移民家庭，学习汉语还有这种特殊的作用，它可以增进和父母之间的交流，继而让家庭关系变得更加融洽。
尾声
对于每个公派教师来说，孔院时光都是短暂的。我真的很幸运，在最美好的孔院时光里有诸多优秀主人公的陪伴，与他们共同在汉语的海洋里遨游，与他们共同成长和进步。作为一名教师，我感觉肩上的担子是沉甸甸的，无论是在三尺讲台的面对面教学还是虚拟空间的在线教学，教师教授的永远不只是知识，而是引导学生运用知识更好地去思考。尤其作为一名对外汉语教师，我们播种在学生心里的应该是一颗友谊的种子，希望他们用所学到的语言知识，成长为一棵用汉语武装自己的参天大树。我始终相信，语言是沟通的桥梁，真心地希望更多的汉语学习者能在老师的引领下走向更广阔的的天地。
作者简介：
安娜，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师，曾赴马来西亚、美国、澳大利亚任教，至今已有15年的国际中文教学经验。目前任教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孔子学院，负责初级汉语、中级汉语以及商务汉语课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