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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专栏

[我与人文学院] 曹鲁晓:从学科的选择说起

2020-03-31



两年半的旅程就这样走完,说一句不能免俗的话:回想入学时,一个人抱着新买的被褥在细雨中走回宿舍,那种深刻的因陌生而无助、孤单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真是“未觉池塘春草绿,阶前梧叶已秋声”。

如今的史学界,叙事性写法往往被认为是最不可取的一类,因为“叙事”与“研究”背道而驰。鉴于此,我虽是文科生,却没有一定能将故事写到丰满、动人的自信。即便如此,当看到征稿通知的时候,还是有捉笔——现在应该说敲键盘——的冲动,毕竟,只是稍加回忆之后,就在文档中列出了十余个涌上心头的故事。现在,用最平实的语言写下,往后若有读者,但愿能够动容。


我与学科

我的专业是历史学。每次跟人说起,这个专业总会衍生出无数话题,其中,最令人不胜其烦的是一个最好回答也最难回答,三言两语就能,或长篇大论才能解释的问题:你为什么学历史?——在交大这样理工科强势的学校尤其如此。如果用三言两语解释,那便是:喜欢什么当然就学什么——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何其简单的道理!倘若用长篇大论来解释,那么就要从“long long ago”说起。


大概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开始接触央视科教频道的一档栏目——百家讲坛,时至如今,其庄重的片首曲和四个字依次出现的场景还能够很清晰地浮于脑中。那时,王立群、易中天、于丹、蒙曼等一批能说会道的学者将历史学——确切地说,是史实——带入平民生活,国内也因之而兴起一场历史热潮,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对历史产生兴趣。


初中,历史开始作为一门学科进入我的世界。对于大多人来说,历史就是教师划重点,学生大声背诵的一门课程。但对我来说,它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我会从头至尾地阅读历史课本,甚至包括主文下面的小注以及课后的“资料卡”、“扩展知识”等内容。对于感兴趣的东西,背诵或者记忆绝不会是负担,所以,我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历史课上,但成绩却从来不低。如今想来,这可能就是“天命”的表现,对某一领域来说,能否入门,或者是否“通气儿”至关重要,某种程度上讲,这是术业之所以有专攻的本源。当时,很多同学会在早自习大声背书,但到了考试的时候才发现,这样做的效果并不理想,同样的,他们也有令我望尘莫及的地方,比如可以记住一些复杂的化学方程式、物理定律——就像我能记住谁是阿骨打,谁是阿保机那样简单。


到了高中,我选择了文科,完全是因为喜欢历史。凭借着这种热情,历史课几乎成了我高中生活中的一种消遣,即便是课余,看的也是《我的前半生》和《正说清朝十二帝》。高考分数出来以后,将能考得上的985学校做了一个简表,然后,按照其历史专业的强弱重新排序,前六名就是我的六个志愿,历史学又是每个志愿学校下面的第一倾向专业。当时,流行一句如今看来很鸡汤的话——人生只有一种成功,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过一辈子。如今想来,这话虽然不够高妙,但是,却把“成功”这两个被喧嚷的很庸俗的字眼解释的稍具品格了些。如果能够让自己的兴趣成为自己的专业,再成为自己的工作,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成功”的吗?对我来说,选择历史作为专业是何等的顺理成章!


在以往的中国,依据“兴趣”选择工作简直天方夜谭。例如秦代,不按期到达始皇帝的工地就面临生命危险;再如明清,女不织、男不耕的家庭就只能冻饿而毙;再如“文革”,反革命罪大行其道,文史工作者说话行事动辄得咎。这样的时代里,中国人没有“自我”,没有在“愿意”与“不愿”中做选择的余地。但如今不同,正常、健康的社会中,一个人很难再被无条件地为人驱使,或被冻饿而死,或被强权剥夺自由,这也就让人能够在一个相对以往更安全、友善的环境中追求自己所愿所想之事,而且还不会因这件事收益不高而无法生存。我现在所说的其实是在回答另一个时常被问到的问题:注定薪水不会太高,为何还要学历史?——基于“我们的时代”(约等于整个21世纪)的各种保障,今人应该完全有自信在高薪的工作和“称心”的工作之间选择后者。何况,人生不再来。


近日与同门张清雯学姐(博士)一起去导师家小聚,回来的路上,偶然问起师姐为何转学历史(她的本硕都是管理学),回答除了兴趣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以后从事历史学科研,所做的每一件工作,成果都真正地属于自己。想来确实如此,学院里的老师,譬如导师程兆奇先生,再如曹树基老师,虞万里老师、刘统老师,均在自己的领域——东京审判、经济史、文献学、中共党史——取得耀眼的成就,说起来,这几位老师没有谁“从一而终”,迄今为止,他们都中转过两个以上的单位,然而,不论怎么“跳槽”,他们发表的文章、著作、观点始终紧紧相随,绝不会因职位上的变化而使之前的成果做了“别人的嫁衣裳”——所谓“著作等身”,或许也能这样理解。但如今大多同学的工作,其实一开始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当然,这是一个无比“自私”的视角。不必以太遥远的眼光看,即便是有生之年,有多少人的工作和努力不会留名于哪怕是自己的公司或单位,甚至因科技革新而灰飞烟灭。只有人文,不但在有生之年永远相随,而且身后还有永恒的可能。


我与研究方向

有必要稍稍解释一下,我所学的历史,并非一般人所首先想到的秦皇汉武或《史记》《汉书》,事实上,随着学科的发展,大多历史系学生的研究方向都不再是传统选题,至于我,便是战后审判相关问题。这个问题在法学与史学之间,所以我的博士学位将在凯原法学院完成。很多朋友在得知我博士进入法学院以后,认为是对历史学的“背叛”,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战后审判——譬如纽伦堡审判,东京审判——在作为历史事件的同时,也是法律活动。硕士毕业论文书写完毕后,我发现所引用的档案文件尽是《战争罪犯审判条例》、《东京宪章》和《巴黎非战公约》之类,出现频率最高的词除了“战犯”之外,就是“个人刑事责任原则”、“上级责任原则”和“反和平罪”。看到这么一篇论文,我也时常困惑,自己学的究竟是国际法还是历史。转念一想,历史学的魅力就在于包容性,以往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属于历史,也自然都是历史学的研究对象。例如中科大以科技史见长,一位在那里读书的本科同学就在研究“文革”时盛行的“打鸡血疗法”,为此,他硕士以后恶补了很多医学知识,以传统眼光看,这怎么该是历史系学生涉猎的领域?但现在的史学就是如此。


实际上,国际法,尤其国际刑法本身就是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学问,譬如今天的《罗马规约》《联合国宪章》等规范国际秩序的文件,依据和来源就是二战后两大审判所树立、制定的原则和规章,人类社会一贯尊重习惯和传统,法律的制定尤其如此,所以,虽然是从历史到法学,但不论是研究方向还是导师,都没有变化,十分自然、合理——当然,还有一个现实原因,交大历史系尚未申得博士点,各位博导只能挂在外系。


人类社会,虽然已有万年的历史,但所面临的几个问题——威胁人类生存安全者——不过那么几个:疾病、饥饿、天灾、战乱。从古至今,不论思想如何开放,科技如何进步,都未曾变更。即便随着科技的进步,未来的人类可以消灭饥饿和致死的疾病,也可以更加精准地预防天灾,但是,战乱似乎将是永恒的难题,因为它与其余威胁不同,是一个完全由人类本身制造出来的问题,只要有人的存在,就难免有分歧,分歧与对立不断升级以后,就可能引发战争,前车之鉴告诉我们,战争不但会带来烧杀抢掠,还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譬如种族灭绝——前有纳粹屠犹,后有卢旺达大屠杀,于人类生存而言,这是“效率”最高、杀伤性最大的威胁,同时也是“最不应该使之诞生”的威胁。


那么应该如何克服、至少是限制之?唯一的路径就是立法,使之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不可为之事”。这条路从二战后一直走到现在,反复曲折,仍然未成。当年存在的许多问题——譬如侵略的界定,上级命令与下级罪行的关系——至今仍争论不休。这是极具现实价值的问题,也是未来的人类力图解决的问题。所谓“大事”,莫过于此。


我与恩师

信笔至此,落笔前罗列的十余个故事连一个都没谈完,文科生写文章总会这样,难始难收,也找不到题目覆盖。现在再看“成长故事”的写作要求,这篇文章似乎已经完全跑题。然而,字数限制几近被突破,再想扯回正题都无力回天,或能删掉重写,但我又敝帚自珍,不舍得。


既然如此,就恬不知耻地为这篇文章强找个符合要求的原由——我想,不论文章主题是什么,只要写出,便能展示出学生的叙述和思辨能力,读者也就能据此评判这位作者是否能够达到硕士的水准,所谓硕士期间的“成长”,也就不言自明了。


所以,姑且在强插入一个必须的话题之后,“大胆地”戛然而止。这个话题是“我与恩师”。


前文已述,未来我将继续追随程老师探求学问,所以,程老师与我注定要有至少七年的缘分。之前常与同学戏言,程老师管学生,从来是“生活上无微不至,学业上一概不问”。譬如程老师担心闵行校区入城不便,总会时不时赠些教师乘车票给我,但却甚少问起最近读过什么书,写过什么文,上过什么课。一开始会觉得比较容易“对付”,但后来发现,程老师对每一位学生其实都有一个大的不可名状的“期许”(比如他希望学生的外语很好,希望学生的论文不要发表在太差的刊物上,希望学生能够代表某一领域研究的前沿),达到他的“期许”远比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困难百倍。


程老师随性、佛系、自然。有次他的优盘遗失,一开始十分焦急,后来大概是转念一想,说:“地球迟早要毁灭,人类总要灭亡,如今所做的一切终究会没有意义。”马上就淡定下来。


程老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所以时常能够讲出让人印象深刻的话,譬如对于学术,他说“写作‘方法’如水中之盐,有味而无形”;对于学科,他说“人文之于理工的复杂之处,就是人世间事的复杂性”,对于社会关怀,他说“衡量一个社会是否健康有两个标志,都与嘴巴有关,一个是能不能吃饱,一个是能不能说话”。这些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学生,让我与他的每次交谈都有收获。如果说硕士期间有所成长,那么,这一定与程老师的影响密不可分。


交大的硕士学制偏短,从入学到毕业尚不到三年,倍感行色匆匆。回想两年以来,并未将哪怕一半的精力用于学习之上,实在惭愧。现已通过博士入学考试,继续求学之路。想来,博士必定将比之前的学习生涯更为紧凑、严厉,所以,既然选择了读博,便没有再将学习置于娱乐之后的理由。交大乃中国顶尖学府,校领导常说:选择交大就是选择责任。不妨就从对自己负责做起——能够做到高标准的“对自己负责”就已是莫大的成就——而尽力使自己能与交大的盛名相配。


思政教师评语

作为一名历史专业的学生,曹鲁晓同学用自己多年的求学成果与钻研精神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博览群书、博古通今的优秀毕业生的面貌。他目标坚定,对学科的热爱使他从入学起就明确了未来申请读博继续学术研究的发展规划。为此他度过了踏实勤勉,求真务实的硕士阶段,在学业上取得优秀成绩的同时,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获得多项奖学金。他追求全方位发展,广泛涉猎专业相关知识,同时尝试用自己的专业服务社会。多年来,为微信公众号、头条号历史研习社撰写知识普及文章200余篇,参与“东京审判巨幅长卷油画及影像图片展”史料选摘,并参加上海电视台“中国BC级审判”纪录片录制及史料提供工作。他具有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在参加学院寒假社会实践党建专项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学习调研期间,他主动承担起有关东京审判的资料整理和现场讲解工作,使社会实践活动在知识的深度和广度上得以提升。生活中,他为人谦和礼貌,与师长、同学相处融洽,在班级活动中,主动承担不求回报。是一位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好青年,也是一位爱思考、爱生活、爱学习、爱微笑的好学生。

——卢倩